人离寝室，切断电源

回韩老师《水壶被囚记》

我记得去年十一月学校消防宣传搞得比火灾还热闹的时候，某天上课回来发现宿舍的墙上和书桌上都被贴上了“人离寝室，切断电源”之类的标签。室友告诉我说，因为我的书桌前贴了许多照片，为了让我们抬头就能提醒自己，楼长阿姨没办法就得把我的照片挪开，然后在正中间贴上那个醒目的贴纸，并强调不能撕掉，上面会有人来检查。但是我很讨厌在我喜欢的照片中夹了一张丑了吧唧毫无设计可言的东西，于是马上让它消失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我桌前又出现了同样的宣传贴纸，我有点生气，就把它小心地揭下来贴到宿舍门口，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把打叉，之后觉得不过瘾又把室友桌前的也贴到门口，最后顺便把手边一期城市画报里A4大小的杜蕾斯震震环广告也贴了上去。

过了几天楼长例行检查宿舍卫生的时候，正好我在宿舍，她就开始苦口婆心旁征博引地跟我说火灾的严重性，并且“学校这么做是因为省里要抽查。”，还问我是否知道上海商学院那个失火女生宿舍的事情。我说，火灾来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拿打湿的被子走楼梯冲下去，不过如果火实在太大了我也就没命了，因为从十一楼跳下去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结果。我知道学校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知道要有防火意识，随时注意安全，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所以我就撕掉贴纸，何况这是我租的房子，学校没有任何规定说学生不能在宿舍门上贴东西或者把墙上的东西撕下来。接下来的交谈就是无休止地在她绕弯讲火灾的可怕和我清醒地坚持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并不断提醒她我们交谈的目的之间盘旋，期间她试图以儿子跟我一般大小的事实来表现自己的长辈地位。我不是一个善于辩论的人，甚至我都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争论的人，但此时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学校的规定和对方的权利，楼长阿姨似乎没有办法打破我坚持以守为攻的防线，她失望地告诉我，“那我只有告诉学院了”。我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去告吧”。谈话间我们都很和气，事实上我是有点兴奋的，因为期待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这就好比从没有摄像头和防盗磁门的商店里偷东西，你百分之九九肯定没有问题，但是还有百分之一让你有点小担心被人抓到，而在踏出商店门的那一瞬间之前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掉。我怀疑这种自我放松会不会上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后我接到一个自称学校后勤处某“老师”的电话，让我去玉泉校区后勤处去一趟。没有理由。典型社会主义中国公安逮捕犯人的作风。我说，“你找我干嘛？”他还是不说理由，只是过来一下，我当然不会像小学生那样听老师的话，何况他只是一个与学校合作的后勤公司的员工，连教师的一点边都沾不上。他接着说，电话里很多事情讲不清让我去一趟很快的，我说我连你是谁我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去你那里。很明显他被这话激怒了， “我二十几年来怎么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老师主动打电话叫你过来一趟都不行！那我请你过来总可以了吧！”。言下之意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怎么能就这样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把面子丢掉！他的这句话让我有些迟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管是不是老师，他是长辈，长辈对晚辈用“请”字总是无可厚非的。于是我转而质疑他的老师身份，没想到他反应极快地说，老师分教书的和不教书的。我坚持说没有理由我不会过去，同时退一步说，“如果你有事情找我可以过来我宿舍。”他总结道，“好，我就来会会你！”

与后勤“老师”（下称后老师）一起来的还有楼长，原来楼长并没有把我上报到学院，而是出动了她的上级。这令我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学院老师才没功夫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至多能派个辅导员过来，两年多以前我就因为在校论坛发贴讨论辅导员的事情而被学院党委副书记请去喝茶了，而最后的结果是辅导员姐姐给我写了封电子邮件向我道歉。

见面之后，后老师并没有电话里那样激动，而是跟楼长阿姨一样，也很和蔼地又给我灌输了一遍消防知识。我表示想到认同他的工作和想法，并解释我的做法并无违规，“我们宿舍条件太差了，应该向很多国外学校宿舍一样装火灾报警器，那样预防很多事故。”“是啊是啊，可是现在国内条件只有这样，以后等宿舍单独出学校管理就好了。唉主要是家长都认为学生在学校里出事了，学校就要负责要对家长有个交代，所以才有我们跟学校一同管理。”其实跟大多数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后老师也是一个明白人，一下就看出我是一个懂规矩有礼貌的好小伙，就开始跟我唠起家常来，“你毕业以后干什么啊？”“哦出国啊，恩不错！我儿子也在国外读书！”云云。

半个多小时的谈话结束后，我与后老师、楼长阿姨握手告别。事后，并没有其他人再就此事找过我，贴纸也似乎起了作用，学校也没有出现大的火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我是个马上要毕业的人了，除了学位证毕业证，学校手中没有其他筹码能约束得了我的了。用我同学的话说就是，难道他还不让我毕业了？尽管这种反问确实让我有理由嚣张，但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的问题不是把贴纸撕了而是像韩老师那样使用了“违章电器”电热水壶，那么我是肯定说话要小心得多，毕竟尽管听上去是多么的可笑，但是多次使用“违章电器”是学校明文规定要受处分的。受处分就没有奖学金了！如此捡芝麻丢西瓜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做的。我想过，如果真用了电热水壶被抓，我一定会像韩老师那样认错检讨陪笑脸，但不同的是，等后老师和楼长阿姨走了之后我不会在心里暗暗地说“您好好上路”，而是把我桌前的贴纸撕下来贴到他们的桌前，看他们会不会也把它撕掉。